窦本豆

『可念不可说』三十二

元淳开始强迫自己吃东西,定时三餐、调理汤药,无论燕洵在不在身边,她都通通吞咽下去,起先胃里还难受得厉害,可咬牙坚持几日后,身体竟也慢慢适应过来,眼看着她的气色便一日好过一日,太医问诊后回禀燕洵,言道不仅身体渐无大碍,就连眼睛再过几日也可拆除纱布。

元淳觉得燕洵似乎很高兴,因为伺候她的宫人、太医院都得了不错的封赏,可恍惚间又觉得他不太高兴,因为原本紧握着她手的力道忽然松了,甚至还带了不易被察觉的颤抖,她没来得及想清楚是何原由,燕洵已经命众人退下。

“太医院还是挺有本事的,”她的指腹就搭在燕洵的手背上,刚好碰到凸起的青筋血管,她费劲儿地提起话头,“对吧?”

“嗯。”燕洵很久才应了这一声,他俯身去亲她的眼睛,即使隔了那一层薄薄的绸缎,依然挡不住燕洵唇上的温热,他的气息像是春风拂过,惹得元淳的睫毛在绸缎底下,像蝴蝶翅膀似的不住飞颤。

之后的几天,燕洵一直来陪她,晚间也一如既往地拥她入睡,他跟她说了很多细碎的事情,譬如奏章多得批阅不完,阿精最近又胖了,院里的梅树开了花……元淳在他怀里听着,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,可一旦她试图来问,燕洵便又立马噤声,不再说话。

卧室里点了太医嘱咐要用的安神香,香气绵绵地交缠在两个人的呼吸里,元淳抵不过泛上来的倦意,她在燕洵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,昏昏地睡了过去。

 

眼睛拆纱布那日,元淳联想起燕洵前几日的不高兴,根本没指望他会过来,太医一到,她便吩咐开始。果不其然,纱布拆到一半的时候,仲羽来了,说是陛下忙于政务,暂时脱不开身。

他要做戏,元淳也只有陪演的份,“小事一桩,不必惊动陛下。”

一圈一圈的绫缎被太医慢慢地解开,即使紧闭着双眼,也能感觉到逐渐明朗的光线。之前听小玉说长安这几日又在落雪,元淳觉得,她仿佛已经能在这模糊的光影里,看见满院子的白色,和盛开了的梅花的淡粉。

她已经很长时间未见阳光,即便太医小心了又小心,完全拆掉纱布的一刻,明亮的光线还是刺痛了她的眼睛,元淳慌忙地捂住。太医在旁提醒,说是可慢慢地松开手,让眼睛适应光线,元淳按着去做,才渐渐地缓过来。

元淳第一次觉得雪景也是这样美,不沾一丝尘埃的雪覆在红瓦黛墙之上,映衬之下,仿佛明珠嵌于汪洋深海中,发出耀眼又温和的光芒,燕洵说的院子里的那棵梅树也果真开了花,明明这粉色已经极浅,但花蕊聚拢到一起,竟也凝成了一片少女红妆,她看得呆了,好长时间都倚在门边,动也不动,半晌,她回头对仲羽说,“羽姑娘可回去复命了。”

 

晚间,元淳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演义来看,故事没什么意思,她看了几页便觉得困乏,小玉记得太医的嘱咐,灭了外间的几盏灯,“主子,看书伤眼睛,这么晚了,就不看了吧?”

其实,这么无聊的书不看也罢,可燕洵还没来,元淳只得等他,指尖继续无谓地翻动书页,“知道了,你去休息吧。”

小玉讪讪地退下,屋子里安静下来,元淳借着被压得昏黄的烛光看向紧闭着的窗门,长安的雪下得这样大,不知道哥哥是否已经抵达燕北之北,也不知道他的棉衣够不够穿。

手里的书忽然被人抽了去,元淳才从恍惚的神思中瞩目去看。燕洵把书皮折了过来,很随意的语气,一句“这书没意思”便将书放回了远处。

燕洵常穿的都是深色,宝蓝已经是最亮眼的颜色,他原本是嗜血杀伐的武人,今夜却是一身浅青,倒真是长身玉立的模样,连眉眼间的肃杀之气都淡薄了不少,元淳望着他,觉得这段时间他似乎也清减了不少。

“你……”元淳刚说了一个字,燕洵已经伸手把她从榻上捞进怀里,她被迫将手缠在他脖子上,嘴里的话也生生转了个弯,“怎么这么晚?”

大概是话语里的撒娇语气让燕洵顺了心,他低垂了头来蹭她的眉心,他抱着她一路到床上,给她盖好被子后,他也脱去外衫,然后在被子里抱住她,“前朝耽搁了。”

燕洵抱得她很紧,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,他像是个暖炉,哪里都是温热的,元淳稍稍从他胸口里抬了头,屋里的烛火不知道又被谁灭了几盏,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脸,“手脚都热乎乎的。”

“怕你冷,进屋前暖了一下。”燕洵跟她说话的时候,很像在哄小孩子,语调很轻,宠爱又可怜的模样。

元淳笑了一下,“我今天看到了。”

“嗯,仲羽说了,我现在也知道了。”燕洵伸手从她颈下穿过,另一只手在她眼尾处抚着她的眉毛。

“我是说,院子里的梅花。”元淳笑眯眯的,像是抓住了燕洵的错处,“开得很好。”

燕洵跟着她笑,“我说的是梅花啊,不是插在花瓶里了吗?”他比她更得意。

元淳欲起身去看,燕洵却伸手把她重新拽入怀里抱住,他似乎对这种你来我往的游戏很是喜爱,元淳渐渐深得此道,用在他身上也愈发顺手,她安静下来,一边睁大着眼睛,一边从他身上取暖。

屋里的光线太昏黄了,看得映在元淳眸子里的燕洵都竟变得脆弱柔和了起来,她眨了眨眼睛,想确认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幻觉。

盘桓在眼尾的指腹忽然松开,随后大掌遮覆在她眼睛上,阻隔了她的视线,元淳便更加慌乱地眨眼。

说来也奇怪,他的掌心里长了许多茧,粗糙得厉害,可元淳长长的睫毛来回地在他手里游走,燕洵却能感受得清清楚楚,暖暖的,软软的,像一只小猫的爪子,不停地挠在他心上,他有些按捺不住,凑过去吻她,随手取来的一段丝绸取代大掌,继续蒙着她的眼。

燕洵吻得很有耐心,一寸一寸地碾过她的唇,他像是在吃一颗好不容易得来的糖,或舔舐或轻咬,等到两人嘴唇都微微发麻的时候,他才撬开她的贝齿,卷着她的小舌纠缠。

一吻结束,元淳全身都汗涔涔的,燕洵的鼻息依旧急促地喷在她肌肤上,刺激得她后背上不停地有烟花炸开的错觉。

“淳儿,”燕洵抱着她,唇就贴在她眉心,“我们要回燕北了。”

一个激灵,她听见燕洵继续说话的声音,透着盼望,透着欣喜。

“你不是很想去我的故乡看看吗?燕川城的皇宫已经建好了,比长安的皇宫大了一倍。等我们回去,燕川刚好是春天,没有风沙。”

“我的故乡,很美,很美。”

“以后,那就是我们的家了。”

元淳浑身冰凉,紧贴着她的燕洵身上的温度也不复存在似的,像是掉进了冰湖里一样,她分辨不出说这些话的燕洵,是真实存在的燕洵,还是她曾经梦想过的燕洵,又或者,他把自己当做了谁?

屋里太暗了,都怪这烛光。

 

早晨醒来的时候,燕洵已经不在身侧,昨夜真实和虚幻交织出的那个人影也像床铺里的温度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洗漱之后,元淳才想起来,今日是萧策离开长安的日子。萧策此来长安,原本就是为了送姐出嫁,如今婚仪、狩猎皆毕,自然也是返回大梁的时候。

毫无犹豫,元淳还是想去送送他的,可登上宫城眺望楼时,她却发现,萧策像是知道她会来,早已等在了那里的模样。

“我要回去了。”天空飘落着细碎的雪花,萧策依旧一身红衣,红得惊艳又惨烈。

这是一天之内元淳听到的第二次“回去”,微笑着转过身,她看向遥远的方向,“一路小心。”

萧策难得的正经,他看着笑盈盈的元淳,却是看不懂她的样子,“乔乔让我转告你,若你愿意,青海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。”

“楚乔……她真的是好人……”元淳晦涩不明地回答,“她以前就救过我和哥哥,如今愿意接济我们兄妹的,恐怕也只有她了。”

“乔乔一向待人赤诚。”

元淳听着萧策的语调,既有爱慕又有崇羡,一个人经历过刀山火海、地狱天堂,还能活得如此真诚,确实难得,“她这样好,却是他人妻了,你们都这样爱她吗,爱到只愿意守着她一个人?”

“我是宁愿这样的。”萧策很是潇洒地承认,话锋一转,他又说,“可燕洵不是。”

“现在的燕洵,只爱你。”

忍不住“噗嗤”地笑出来,元淳觉得这是她最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。

 

送走萧策,元淳返回宫中时,雪下得渐大。一脚踩在雪地里,都能发出吭哧的声音。

燕洵早就等在她屋前,见她回来,立时将她裹进貂绒披风里,他给她哈气暖手,还不忘问他,“萧策和你说什么了?”

元淳抬着眸子看他,她摸不透燕洵对今日晀望楼上的对话有多少了解,只好露出委屈的表情,“萧策他又骗我。”

“嗯?”燕洵有些意外,“骗你什么了?”

“他说你爱我。”元淳声音清脆,一双眼睛来回地在燕洵脸上捕捉表情,却终归失败,她忽然笑了出来,“我这回聪明了,不上他的当。”

元淳挣开燕洵的怀抱,她不怕雪,轻盈地飞奔在雪地上,她停在院里的那棵梅树下,垫了脚去折梅花。

燕洵瞧着她费劲,迈着步子便去帮她。

只在这一刻,元淳便顺利折了一只下来,燕洵只好停在原地。

她一直没有回头,只顾着折梅,直到捧了满怀,她才转过身来,对着燕洵笑得灿烂。

雪下大了,鹅毛似的冰绒花落在她的头发上,落在她的肩膀上。

燕洵看得见她的笑容,却触不到她的脸。

雪花,雪花,那雪当真像是花一样地绽放在她周身,又迅速融化不见。

这一场繁花,飘飘荡荡,终归虚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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必须要承认,最后一点点,就是海上繁花的赶脚……

谁让今天海上繁花电视剧诈尸了呢

会不会很快就播出呢!

写日常写到停不下来,有的时候甜得自己都发笑,有的时候苦得自己也难受……

谁说我不虐柿子……

这里有一个梗,就是燕洵有点逃避元淳的意思。

是这样的,当一个人伤害了另一个人,再面对那个人时,总会害怕。

燕洵杀了元嵩,虽是必然,但还是对元淳抱了抱歉的心,所以不忍心看到她望着自己的眼神。

萧策暂时下线,我对他不是真爱,所以写的很快

另一个原因,十一点了,还不睡觉就要猝死了。。。。

 晚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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