窦本豆

【梦中梦】番外

那是在平戈六年的四月,距离燕洵称帝已有六年。

这一年,燕川城的梨花开得极好,一场春雨过去,夹杂着悄然而至的暖温气息,皇城中的梨花落了满地,月白浅色的花瓣飘零成了一片片,散落在鹅暖石铺过的甬道上,平添了几分幽静和凉意。

宫墙之下,小玉急匆匆地跑过,多年过去,她已是高阶女史,手底下带着几个得力的宫女太监,将长乐殿打理伺候得井井有条。宫人们见小玉疾驰而过,想必长乐殿中有急事,便是分分刻刻也不敢耽误,通通避让出宽敞的大道来。

崇政殿里正在议事,待结束时,小玉已在檐下走廊等了约莫半个时辰。燕洵身边伺候的太监总管过来请她时,被吓了一跳,“姑娘这是怎么了!怎么哭成这样!”

被这么已提醒,小玉才慌神地去整理妆容,狼狈面圣可不是该有的仪度,可手刚摸上头发,她又失了控地哭,公公在旁边劝慰着她,她却再也等不了似的,飞奔着冲进了崇政殿,一入殿内,便咕咚一声猛地跪在地上,她伏着身子,额头触地,“陛下!”

龙椅之上的燕洵并未着帝袍,这些年的习惯,若非重要场合,他总爱穿那一身蓝色的旧袍,今天也不例外,“何事慌慌张张的?”有很久未见过小玉失态的模样,燕洵不满又奇怪,将奏章放下,他取过放在手边的寰寰,合于掌中摩挲----明蓝色的珠子被磨得有些失了色。

“陛下!”小玉的声音尖细着,既是欢喜又是意外,“娘娘醒过来了!元后娘娘醒过来了!”

女子的哭声依旧在继续,持续低迷着呜咽,那简短的几个字盘旋在燕洵脑海里,来来回回,来来回回,却总也分辨不出由头和去向。

当年元淳从崇政殿上跌落时,因身中两箭,已是命悬一线,虽经太医院全体太医的救治保住了一条命,却从此失了意识,陷入昏睡之中,若不是一口气均匀地喘着,便与死人无甚差异。

燕洵这几年遍寻天下名医,就连从不踏足的青海也广发告示,只求可治元后之能人,可惜却一直无果,漫长的等待和期盼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磨损,燕洵在元淳床前时,常常拉着她微凉的手贴在他脸上,他对她倾诉又像是喃喃自语。

“我会等你,等你回来。”

去往长乐殿的路被急切的心情折磨得遥远,纵然把小玉和宫人都甩在身后,燕洵一路狂奔却也觉得所耗时间甚长。待到近了长乐殿时,仿似生出近乡情怯的感情,燕洵慢了脚步,循着走廊一步一步走过去,他知道她就在那里。

心口上咚咚地跳着,燕洵觉得这根本就不像自己,他早就是个冷血的帝王,他就是个平衡人心的君主,自元淳沉睡后,他再没有过这样忐忑不安又兴奋向往的心情了。

春雨过后,天放了晴,暖暖的阳光透过稀疏了大半的梨树,投射在院落中央的小亭子里。燕洵站在院落的走廊入口,望见飞舞了一夜的梨花碾在土地里,从他脚下到亭子中央,装点出了一条梨花小道。

似幻非真,如梦如歌,元淳背对着他坐在亭子里,她长长的黑发如瀑布似的垂落在雪白的狐绒披风上,她身形那么瘦削,像个出生的孩子,脆弱又纤细,燕洵顺着她的身形伸出手去,只是碰触到她的影子,也有无数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
甜蜜,幸福,心酸,悲伤,还有失而复得后的珍藏。

好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,元淳转过身来,迷茫又空白地看着燕洵。

他已泪眼模糊,她却一派轻松,没关系,没关系,燕洵安慰自己,就算记不起他又如何,她能回来就好。

一阵东风出来,暖意拂在梨树枝头,带卷着梨花飘落下来,那月白得几乎透明的花瓣花蕊,叠加在了元淳苍白虚弱的脸上。

惮惮地收回目光,元淳拿捏着手上的竹叶丝绦,忽地就对燕洵露出一个笑容。

“阿洵,你会编竹蜻蜓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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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戈十六年,隆冬。

燕洵又梦见落了一整夜的梨花,和站在梨花彼岸的元淳。

从美梦中醒来,燕洵根本不去望那堆得跟小山差不多高的奏折,他倚靠在龙椅上,阖着眼回忆起梦里的一切。

那梦太真实了,真实到燕洵记得那日梨花的颜色,记得那日日头的高度,记得元淳衣袖袖口上的暗纹 ,记得自己最终拥抱她时他们两个人交融的温暖。

再次睁开眼时,崇政殿里已是灯火飘摇。头疾隐隐地犯着,燕洵伸手摁住额头。

“又疼了吗?”软糯的女声在耳畔响起,燕洵睁开眼去寻,只见一身宝蓝嫁衣的女孩子柔柔地站在那里。

“你来了。”燕洵笑着对她伸出手,只要她出现,便连头疾也觉得好了,冰凉的手缠进燕洵的掌心,鲜艳的蔻丹在她惨白的肌肤底下显得异常动人。

数十年过去了,自己已经苍老,生出华发,而她却依旧如初见时那样明艳动人,燕洵紧握着她的手,“你来接我了。”

“阿洵,”元淳浅笑着伏在他胸口,她手指指尖拨弄着他蓝色旧衫领襟,“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
虚无缥缈的影子被燕洵紧紧地揽着,他揽着一个梦,像是怀抱着真实的元淳。

那一日的梨树花落,那一日的万丈相思,那一日的缱绻情深,好像都在这一刻重现。

戎马的一生,匆匆地从眼前略过,燕洵丝毫不肯放松手里的力道,直到所有画面定格为元淳的回眸。

“阿洵,你会编竹蜻蜓吗?”

“会,”燕洵听到自己无力的回答,“阿洵会编竹蜻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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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戈十六年冬,燕帝燕洵大薨,谥号世祖。

百官奉遗诏令,世祖与过世十三年之久的元后合葬于燕川皇陵。

而棺椁之中,世祖近身陪葬的,不过一串蓝色手链,一个破碎了的竹蜻蜓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全文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这篇短小的番外算是燕洵的结局。

不知道写得清不清楚,但是这是一场梦中梦。

我们所期盼的,燕洵所希望的,都是一场梦中梦。

梨花梨花,分离之花里重逢,分离之花里再聚。

至此,《可念不可说》全文完结。

感谢所有人对我的包容、鼓励,和催文……

发酸的话就不说了,幼稚的文笔依旧会继续,我只盼着能更好更好。

关于新坑,我的设想是“如果楚乔传的主线是相反的话”

当然,最近工作上负能量爆棚,可能需要修整一段时间……

以下是全文链接。

https://pan.baidu.com/s/1Xm0dEXYET4y4GSY3fj2UO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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