窦本豆

『可念不可说』第三十一章

在短短几日内接连发生的所有惊天变故,在长安的初雪里迅速消没,前几天还是撕心裂肺,这一阵就换了风平浪静,从云端到尘埃,起伏大得仿佛是一场梦魇。

自小产后,燕洵便一直禁着元淳的足,其实禁不禁足倒是无所谓,反正元淳身体伤得厉害,眼睛还尚在恢复,人只能卧床修养,可躺着躺着,她精神却愈发不好起来。燕洵在的时候,她还能说上几句话,可等燕洵走了,她就连半个字都不想说,勉强吃下去的一点点食物,也混着汤药齐齐呕了出来。

如此不过半个月,元淳便瘦得只剩皮包骨,后来听小玉说,燕洵在她床前对着跪了满地的太医和宫人发了前所未有的脾气,可那时她刚好睡得沉,所以并不知道他发了怎样滔天的怒气,小玉添油加醋,说得燕洵有模有样,一副“若她有事,便要太医院陪葬”的模样,元淳靠着软枕,迷迷糊糊地听着。

这些话听着也就罢了,若是当了真,才是病得混了头了。

这一场雪如棉絮撕扯般地越下越大,长安的冬季终于来临。宫里的老嬷嬷说女人家坐小月子时就得防着冷,不然就会落病根子,因是这个缘由,元淳屋子里早早点了好几个暖炉,可元淳却依旧觉得冷,她提了提被子,缩在床铺里,问,“什么时辰了?”

小玉往外瞧了瞧天色,把刚烫好的汤婆子放到了元淳脚间,回答道,“快传晚膳了,主子吃点再睡吧?”

元淳没再答话,早上被燕洵逼着吃下去的粥还积在胃里,一想起来就觉得翻腾,实在不想再进食,她拉高了被子蒙住脸,沉沉地睡过去。

 

被吵醒的时候,元淳还没适应黑暗,她在焐了一宿还是冰凉的被子里摸自己的额角,等手触到真丝绫缎时才反应过来,她的眼睛还没好,也是到了这个时候,她才想起来,拿被子蒙住脸,着实徒劳。

没了视觉,听觉和嗅觉便有了长进,元淳对燕洵从来上心,一旦刻意,便更能将所有细节记得清楚。所以当她发现进来的人是燕洵时,她动都没动。

这段日子燕洵总是很忙,回到元淳屋里时大多是半夜,元淳睡得不好,燕洵便放轻脚步,几乎是到了蹑手蹑脚的程度,就怕吵醒她,可她太熟悉燕洵了,熟悉到一旦他的温度和气息包围过来,她就会立时惊醒。

元淳背对着外间,她听见身后有衣服摩挲的声音,应该是燕洵在脱衣服,他动作很快,元淳还没来得及假装醒来,他就钻进被子然后抱住了她,丝质布料覆在后背上不过一刻,便从冰凉转至温热,他提了脚,把自己的脚背贴在元淳脚心上。焐了一会儿,燕洵贴着她的耳朵,问,“好些了吗?”

被识破装睡的元淳干干脆脆地翻了身过来,顺着燕洵胸腹的线条,她缩在燕洵怀里,鼻腔里都是他身上极浅极淡的檀香,手臂面部所触又是他的体温,她感受着,觉得既安心又害怕。

元淳想,其实眼睛看不到也有好处,只要自己看不到他的脸,沉溺的心情也好,讨好的意图也罢,便都可以掩耳盗铃地装作,燕洵根本看不出来。

燕洵也很配合她,伸出手臂让她枕着,另一只手捏住她下巴,他凑过去,蜻蜓点水似的亲她,他抚着她的脸,拇指指腹就落在她眼尾处的绫绸上,“还疼不疼?”

也许是夜里太安静了,燕洵说话都是气音,轻飘飘的,元淳听着,脑海里都是他温柔的模样,她忽然想起小玉说的事,“听说你罚了太医院的人,不要生气了。医家说,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,他们都尽力在治,我也在吃药,你罚了人家,人家受了惊,都没心思治病了,那我不是更好不了了?”

指腹一下一下地从眼尾到额边地滑过,隔着绸缎,像是真的在抚摸她,听到她这样说,燕洵忽然笑了一下,“我看谁敢?”他又靠近过来,像小孩子吃不够甜糖一样地亲她,但这个吻同样也很快结束,“今天又没吃东西?”

“早上吃了,”她把脸埋在他胸口,声音透过衣服传出来,很低很闷,“你看着我吃的。”说到这里,她又觉得身上难受,连燕洵身上暖人的温热都变得压迫,她侧着翻身,手从他腰上拿开,脊背却往后黏住他,她的颈窝找到燕洵的下巴,耳垂就紧挨着他的脸,“我想睡了。”

燕洵的手从她腰背滑过,顺着肘臂,他捏住元淳的手,“睡吧。”

他的呼吸都是灼热的,气息喷在元淳冰凉的肌肤上时,倒变得温和,均匀且有规律的心跳像是催眠曲一样,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坊间歌谣。

唱词里说,“月亮挂上枝头,星星飞在天上,阿爹举着哥哥,阿娘怀抱着我,好姐妹送来簪花,等待着长大后的新郎。”

元淳安安稳稳地继续睡过去,她一边止不住地害怕,一边又觉得还是在他身边最心安。

天色刚明的时候,元淳听得外间传报时辰的梆子声,半醒半睡间觉得肩头处一片湿凉,不大舒服,她昏了头,蜷缩着身子就往旁边挪。

燕洵原本是轻轻抱着她的,她这么一动,燕洵就来了劲儿,紧紧地抱着她不撒手。

元淳终于完全醒过来,燕洵的鼻息就在她耳边,断断续续的,带着湿意带着颤栗,她听得清清楚楚。

燕洵哭了?

她震惊于自己的判断,可,若不是燕洵哭了,她的后肩怎么会有泪渍?

她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,这些日子他对她很好,原是看在她可怜的份上,他冲着太医发火,也是因为她可怜得不能再可怜了。

就算是养的一只兔子,都知道按时投喂萝卜青菜,更何况她这么个大活人。

燕洵知道她醒了过来,可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,他便心慌慌的,半晌,他松开了元淳,整个人颓唐地躺平到了床上。

元淳暗暗地松了一口气,她想她不能再这样了。

可怜和同情,比怨恨,更让她难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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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章都是一些琐碎事情,算是过渡,也算是挽回一下柿子的形象

暖暖的画面,有没有一点温情的感觉呢

明天要出门浪里个浪,所以懒惰的我本周大概只有这一更了。。。

PS:白天码字都没有感觉。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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